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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磊弋】姐夫.07

七.入戏

每天中午一点左右，组里放饭。拍摄基地为了保密性，外面车不让进，导演很有创意的用上了剧组的马车。

只要蓝箱子‘哐’的往地下一放，工作人员就涌上去分饭。

“哟，石头来啦。”

吴磊点了下头，几步赶过去，没戏的时候，剧组的杂活他便会参与，大家早习惯了。吴磊把马车帘子一掀，没看到熟悉的蓝箱子，倒是看到了白色绢鞋。顺势往上打量，一人青衫阔袖端坐在马车内，鬓发如云后束，斜插着一支玉簪。
视线对上的一瞬，眼里的蜜意便盈上来，像是藏了百年的老酒，拨开塞，溢得满室清香。吴磊舍不得移开眼睛。

他也是自小美人堆里滚过来的，此时却觉得从前看过的那些姹紫嫣红，阳春白雪，在这淡淡青衫下都失了颜色，溶于无形了。

“冰河。”那人开了口，尾音微扬，双掌递上一物。

“——把为师的白玉棋盘收好。”

大理石做的棋盘很沉，吴磊一接过去腕力不支，小臂立陷，吓得他连忙抓紧，注意力也都集中在掌间。

把棋盘稳妥的放置身后，刚转身他便瞄见那人伸出手，连忙把臂靠过去。

那人便按着他的手臂，跃下马车。

吴磊原以为手臂上要沉那么一下，没想到还没察觉压力，对方双脚就已经落在地面了。

罗云熙出来以后，伸了个懒腰，头一甩，被乌发遮住的小物露出，吴磊探身看过去，原来是歪插在颈边的一把折扇。

只见他轻轻一抽，右手执扇，扇柄不轻不重，一下一下，敲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中。吴磊的心也跟着，一上一下，跳得忐忑。

他就算对罗云熙有怨念，可是当这个人以这样一副扮相出现在他面前时，他发不了火，非但发不了火，一种无法抑制的紧张感还盖在他身上。像捧着个琉璃盏，生怕打破了一般。

吴磊觉得，他有点明白洛冰河的感受了。

于是他试探的叫出那个名字，那个让洛冰河坐立难安，也恨之入骨的名字。

“沈清秋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演沈清秋？”他又有点迷茫似的，确认了一遍。

罗云熙直接拿扇子磕了磕吴磊的脑袋：“好了，快去吃饭吧！晚了都被抢光了！”

这是吴磊第二次和罗云熙合作了。

却是第一次，两人之间有了对手戏。

造型师把沈清秋定妆时的发冠拿掉了，换成了和衣服同色系的一根纱带，绕在发髻上打了个弯弯。

每次两人过招，那发带便会随风而起，让罗云熙原本单薄的身姿显得更加轻灵。威亚一起，别的演员都感觉被拖上天，他却仿佛是自己踏上青空一般。

由于是仙侠剧，两人的大招很多都是靠特效完成，这可苦了吴磊，被吊在空中不说，还要保持一个高难度对招姿势不能动分毫。大摇臂带着慢速摄像机过来滚一圈，而他眼睫毛都不能眨一下。

有时候沈清秋的发带拂过眼，他也必须抗拒本能，睁着大大的眼睛，不然大家这么辛苦老半天又要一切重来了。

吴磊觉得自己维持平衡很辛苦，可那罗云熙就好像是威亚上长出来的似的，任尔东西南北风硬是纹丝不动。吴磊尝试着和他换了下威亚，发现也是一样的。他的威亚并没有更好用。

看来，是芭蕾比较好用。

“卡！”

导演一喊停，他松懈下来。罗云熙的反应似乎比他慢，连松懈都慢好几拍。

“你刚刚想什么呢？”

“嗯？”吴磊还挂在空中，转脸看他。罗云熙侧脸冷的像座玉菩萨。

但这尊菩萨开口了：“拍戏时候不要想别的，眼神放空了，镜头里可是看得出来的。”他刚说完就陷了下去。

吴磊追下去，再问。

他又不说话了。

这样观察了几天，吴磊明白了。他不是在演沈清秋，他把自己变成了沈清秋。无时无刻不端着。吃饭，走路，休息，乃至说话方式。吴磊再没看他在片场候场时玩过手机，也没看他对自己怎么笑了。

也不是完全不笑，但是比起那些嫉恨的、冷漠的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，吴磊宁愿他保持师尊的高冷人设。

至少不会让人头皮发麻不是吗？

有这样一个师长无时无刻不带针对他，他也很快的稳定在洛冰河的壳子里。两人不但沟通变少了，连表情都甚是针锋相对。

导演对这一切很满意。

但每到夜深人静，吴磊内心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焦灼。他好像被一分为二，一半是讨厌着沈清秋的洛冰河，而另一半被埋得很深的，则是迫不及待想接近罗云熙的吴磊。

可罗云熙被沈清秋藏起来了。

吴磊根本找不到他。二人在片场每每四目相对，吴磊却无法从沈清秋的壳上剥下哪怕一点罗云熙的影子。

相望不相亲，

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？

可这焦灼难耐的痛苦精神状态，却点醒了洛冰河的魂，自从沈清秋进组以后，导演对吴磊的镜头表现力赞不绝口。

戏才拍到三分之一，吴磊就觉得精神压力很大，快受不了了。

比如现在，他正在拍一个镜头。女一号柳溟烟被人从空中击落，如落蝶般跌落自己怀里。然后自然是大家都熟悉的360度大旋转来一套，女主面纱滑落之类的。

特写镜头进行的非常顺利，柳溟烟的扮演者是歌手出身的偶像派艺人鞠婧祎，长得好看正是她的特长，一张温婉秀丽的容颜别说360度了3600度也找不出毛病来。

可坏就坏在中景上。

实际拍摄当然不可能从五层楼高的落雁塔堕下，但也需要从三米高的棉垫上双脚一蹬，后仰落下。威亚会在先期帮助缓冲，但是演员也要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身子控制落点，既要唯美，又要配合吴磊不能压伤了他，还要注意照顾机位。

鞠婧祎试了五次都不行，要么就是姿势不雅，要么就是容易伤人被紧急叫停悬在空中。但是尽管蒙着面纱，中景还是看得见女主的脸的，如果让替身上，身形倒是对了，那脸可就不能看了。

这样来回又折腾了几次，别说鞠婧祎了，连吴磊也开始肢体僵硬了，眼看太阳就要下山。大家都开始催促，鞠婧祎一时情急，眼泪唰就下来了。

她急，有人比她更急，

这个人就是罗云熙。

罗云熙本来的安排是鞠婧祎落下时，他要立刻走上前在山脚下拦住抱着柳溟烟的洛冰河，然后被对方用煞气震退，倒地吐血。这个镜头是配合柳溟烟的落下时点的。现在柳溟烟的中景完不成，意味着他只能一直处于候场状态。

剧组已经开始骚乱了，导演开始骂人了，女主角还在哭，男主角翻白眼了。就在这时，只见沈清秋，啊不，罗云熙一个箭步冲上去，冲众人喊：“要不我来？”

你来？来干嘛？

大家安静了，但眼神里纷纷透着迷茫。

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吴磊，他花了三秒钟对这个消息进行接收和分析，立马对服装组喊：“给武替的那套柳溟烟衣服还在不在？拿过来这边要用！”

这下大家炸开了锅。

鞠婧祎更是红着个兔子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。导演沉默片刻，又仔细打量了下罗云熙那张脸。一咬牙，一跺脚，准了！

进度要紧，投资人的钱他可不敢乱烧：“赶快带他去换衣服！”

吴磊立刻对谢洁说：“你跟着，让鞠婧祎的化妆师和你一起去，把罗云熙的妆换掉。”

吴悦呆呆的在一边看到这里才回过神，赶紧跟着罗云熙一道走了。本是围着女主角身边的人呼啦啦走了一半多，小姑娘不乐意了，又不好明说，只好说：“但是沈清秋怎么拍呀？”

沈清秋的武替立马站出来了：“导演，就一个背影，我来吧。”

鞠婧祎被硬生生堵了一口气在胸口，又不便发作，只能据理力争：“可是，他身高和我差距太大呀，他比我高了半个头，中切近的时候，肯定会有破绽的。”

导演叹了口气。

只好说：“先拍拍看。”

罗云熙被前推后搡带出来时，别说吴磊，连鞠婧祎都被震住了。面如莲子清似水，唇若莲心一点红。一步一顾，皆是仙姿玉色。

’导演，我想要这个！让我选这个！‘吴磊在心里呐喊，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个‘柳溟烟’的任何一个小动作。

“Action！”

罗云熙向后仰躺时，不忘小腿一蹬，把自己完全抛到半空。威亚渐锁紧，系在面上的紫纱随风摇曳露出他漂亮的下颌。

武替上场，快步向标注好的位置走去。

吴磊在下面摊开手将人抱了个满怀时，罗云熙怕被镜头拍到正脸，也将脸转向吴磊。就这样，两人视线撞到了一处。恰逢此时大风刮过，罗云熙的面纱竟被吹了起来，在空中打了个旋儿，慢慢飘出镜头。

“咔！——”

鞠婧祎哧笑一声，知道这条也要废了。

罗云熙从吴磊身上跳下来时，听到对方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，你怎么比她还轻啊？

他没吭声，快步走向刚刚拍他们的主机位。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。似乎有争执。

罗云熙走过去的时候，只听到导演很不耐的说了句：“那就把近景删掉！留这个！”

然后他就看见鞠婧祎脚一跺，跑开了。

糟糕了。

吴磊在他旁边，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。罗云熙见状赶紧捅了捅他：“你快去安慰她。”

吴磊甩了甩肩，低声道：“我干嘛要去啊，我又不是洛冰河。”

“你怎么不是洛冰河？你现在就是洛冰河！”

吴磊哼一声，眼珠一转，趁大家伙还在争论，一下搂上罗云熙的腰，在他耳边悄声说：“那我的柳溟烟也不是她，是你！”

罗云熙万万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。那个刻意压低的嗓音呵过来，他的耳朵像过了电登时酥麻了，一阵暗痒顺着耳道，侵到脑袋里似的。

罗云熙一急，失了态，拧开身子，一双桃花眼都快瞪成了杏仁，他喝道：“你给我快去！”

吴磊强忍笑意，在他腰上又摸了一把，这才恋恋不舍道：

——“是，娘子大人。”